王萱到底还是回萧家生产。

    洗三这日,除开白梨,世倾几个去萧家探望王萱。

    萧家搭戏台,摆酒宴,广邀亲朋同僚参宴,前头热闹非凡,时不时传来喝彩声,而王萱这个小院异常安静,伺候的人面无喜色,线香散去最后一缕青烟,香灰无声坠落,孤寂无时无刻不在啃食人心。

    王萱戴着红绣抹额卧床,却也没睡,静静盯着床顶悬挂的银香囊,见她们到来忙挤出一个虚弱的笑,招呼她们入座,又吩咐婆子上茶,把孩子抱过来给姑娘们瞧瞧。

    婆子道:“太太早就与奶奶说好的,奶奶自个也同意了,今日一早太太就让奶娘把哥儿抱去主院,怎奶奶还要明知故问?”

    王萱脸色变得很难看,忍着怒火道:“那你就去端几杯茶来,没看到姑娘们坐半天了?”

    婆子冷哼一声,转身去了。

    宝珠皱眉道:“你这里都是什么人伺候,也太猖狂了些,一点都不把主子放在眼里,打她们一顿就老实了。”

    这一说,倒是勾起王萱的伤心事,泪水涟涟道:“若非有人授意,她们怎敢如此?发落她们容易,可之后婆婆要是说家里人手不够,还让她们伺候,受气的还不是我?我以为生孩子之前已经够苦,谁知最苦的是生完孩子以后,她早就算计好了,孩子让奶娘喂养,每日让厨房给我提供些清汤寡水,或是油腻不能下口的饭食,不怕磋磨不死我。”

    宝珠瞪大眼睛道:“先前你婆婆不是对你挺好的,怎一下子就翻脸不认人?就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,只能苦苦煎熬?”

    王萱心道先前是看在你和二公子的份上对我好,现在眼瞅着二公子势弱,可不得翻脸无情?她看了世倾一眼,嘴唇动了动,想着曾经对人家讥讽嘲笑,现在开口求人实在说不出口,不禁悲从中来,捂着脸痛哭起来。

    这时婆子进来送茶,皱着眉头道:“奶奶别哭了,你一日哭无数回,我们见多了只当寻常,可几个姑娘头回见,还以为是我没伺候好你。旁人家请的老妈子,谁不是体恤年老不易?可怜我一把老骨头,日日夜夜服侍不说,还没落个好。”

    世倾端起茶,茶碗微热,揭开茶盖,茶水热气都没冒,显然不是用滚水泡的茶,她们算是贵客,对她们尚且如此敷衍,可见王萱过的什么日子。

    她默默叹口气,对婆子道:“这位妈妈,您这个年纪早该在家含饴弄孙,享天伦之乐,您还出来做工,可是家里不太宽裕?”

    婆子见说话这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,穿戴也不俗,脸上没有瞧不起人的神情,不由得露出个笑脸道:“姑娘观察入微,我家里确实不太好,林林总总十多张口等着吃饭,还有幺儿没娶媳妇,近几年是歇不着。”

    宝珠指责道:“咱们是来探望王萱的,不是来找人闲聊,你不关心她就算了,和欺负她的人一团和气,安的什么心?”

    世倾没搭理这话,从荷包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到婆子手里,道:“妈妈拿去给家里的孙儿买点零嘴吃,只是以后你们家奶奶这里,还请您多尽点心。”

    这可是半年的工钱,婆子喜笑颜开道:“姑娘只管放心,我一定好好伺候奶奶。”

    “孩子满月时我们再来,到时你们奶奶若是说你伺候得好,自少不了你的赏钱,”说到这里,世倾脸色一转,侃然正色,“妈妈饱经世故,理应知晓做工只为挣钱,掺和主家的事,实非明智之举,再者你的主家上头是谁,这不用我多说了吧?”

    这一通恩威并施震得婆子傻眼,忙收敛轻视之意,怀着敬畏之心道:“多谢姑娘指点迷津,先前是我糊涂,往后必定以奶奶为主。姑娘光顾着说话,茶都已经凉了,我再去给姑娘重新泡杯来。”说完利索端起茶杯出门。

    丹灵忍不住笑出声,对世倾道:“还是你激灵,我方才听王萱说发落婆子,受气的还是她,便不敢轻举妄动,就没想到打一棒子给颗甜枣。”

    什么没想到,不过是嫌麻烦不肯沾手,宝珠是这么想的,听到这话就以为丹灵在内涵她,冷笑道:“世倾妹妹可真是个菩萨,从前被那般嘲弄,你不但不打击报复,还以德报怨,真是让人敬佩。”

    世倾心想她既知银河有娶她之心,行事就该站在起王府的立场,维护王萱也是维护起王府的颜面,至于与王萱的那些恩怨,在她看来只是小打小闹,从不记在心里。这些话说出来就显得她恨嫁似的,只道:“人在苦难时,总希望别人拉一把,我们既能伸手去做,何乐而不为?”